熊玲老师能讲一讲存在感吗? ....当他又一次断绝和我的所有联系的一霎那,我只觉得我的心像被一点点撕开,撕心裂肺的痛,都不能呼吸了,伴随着强烈的头晕,晕的都快失去知觉。那一瞬间,我觉得我自己不见了,我找不到我在哪里了,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。但是转眼间,我又恢复了悲伤与痛苦。一直到现在,我时常还会做那种下坠的梦,从高处一直往下坠啊坠啊.....一直都不能触底,梦中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心揪成一团,直到心悬着醒来。我似乎宁愿忍受撕裂般的心痛,也不想放弃与他的亲密关系,不想改变目前的自己,不想做一个新的自己。
对我而言,撕裂的痛远比面对一个空的我(没有他就没有我)更让我恐惧。我该怎么办,怎么才能真正的找到我?除了渴求别人的抱持,我自己该如何抱持我自己?——LaruiBei
“存在感”是一漂浮而凝重的话题,要讲它,我感觉很空,都不知道我存在的位置在哪,又该如何讲。不过,你的文字有一股神秘的气息,并充斥了两种味道:存在危机、亲密深处的孤独。或许,这两者是紧密相关的。
我们都在寻求存在,可是存在究竟是什么呢?这一深奥的哲学命题成了人类的探索之谜。自笛卡尔说出“我思故我在”之后,无数哲人对这一概念陷入了迷思,普通人也常发出“生活空虚,找不到自己”“世界之大,但不知我在哪”等感叹。于是,在“我思故我在”之理念的基础上,延伸了诸如“我存在故我思”“我嫉恨故我在”“我强迫故我在”等存在想法。终究,我们同意这样的看法:世界即存在,世界是怎样一种存在?是由跟每个人生活相关的、感兴趣的、刺激他的事物所构成。
因此,每个人有每个人存在的定义和位置。每个人有他自己特殊的存在。
你的痛,喊出了你的存在焦虑,但若要力挽存在危机,需弄清你所指的存在是什么?
从你“当他又一次断绝跟我的所有联系的一瞬间,我觉得自己不见了,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”的感觉中,看到了你像是被什么吞没,不存在了。或者说,你感受不复存在的危机,源自亲密客体的丧失。
感觉到了你的情感内心,仿佛正经历着一种存在:分离所致的深深孤独。值得反思的是:分离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,为什么没有他就没有自己?巨大的恐惧从何方袭来,谁在威胁你?你的存在感需依赖什么?
我觉得,你时常做的“坠落”之梦,呈现了一种无意识的夹杂忧伤的孤独存在:下坠犹如降落的伞,它自高空滑向深渊。高空意味着广袤无垠,在那里呆着挺恐惧的,人的存在感必须落地,你必然从高空下来。但更恐惧的是,你脚下是没底的深谷。高空象征着天堂,深谷可象征地狱,它们都有死亡的隐意。如果说,梦是人心底的景象,且用象征语言传递着人的无意识情感,那么你的坠落梦,隐喻地传达了你——被弃的恐惧与死亡焦虑。再往下追究,或许你的过去曾经历过被冷落,或被抛弃的恐惧。
供我们思考的还有,那样的梦是否也在诉说其他的存在焦虑:依赖缺失,无聊无助,忧伤,失控?
我们无论躯体还是心灵的痛,都是一种强烈的存在感,所以,能够体会你“宁愿忍受撕裂般的心痛,也不愿放弃亲密关系”的感受。因那份亲密关系,从象征层面,表达了其重要性与分裂后的恐慌:梦中你被直接抛向了高空,或坠向深渊,然后像变成了不存在的空气,面临消逝的危险。难怪你有不能忍受的“空的我”,那其实是不能承受的绝对孤独。
你的分离恐惧,是否说明你在关系中的立场,不是有边界的依恋,而是一种粘连或控制的?粘连是一种对关爱的病态需求,心理水平处在婴儿的共生状态。如果你是这样,那么你会以爱他的名义依赖对方,把自己整个的交给对方,并会不断传递给对方“你是我生命的全部,离开你我不能活”的重要感。但对被依赖者而言,那是不堪重负的枷锁。或许,他的又一次和你断绝所有联系,正是又一次忍受不了你的亲密粘连,是对你粘连的逃离。
一份关系的亲密,靠的是既有依赖又有独立;关系的分裂,只因无边界的依赖。亲密关系中,越是害怕分离,就越是想尽办法去爱对方,准确说是卯足劲“拽”住对方不放。这样的亲密关系,不如说是僵硬的控制关系。也往往,只有亲密深处的孤独感,才会生出对关爱的共生需求。
你问:除了渴求别人的抱持,我自己该如何抱持我自己?我觉得,解决这一难题,是需要你找到自己赖以存在的生活目标。你本是有的,只是陷入过度感情依赖的忧伤里,不愿意看到而已。
你提出“存在感”这个艰深话题本身,是否在暗喻,你的存在之路,需用艰深的哲学思想作指引?抑或,你是否需要通过深刻的反思,以及有价值的思想,以救赎你情感的存在危机?
存在主义导师欧文·亚龙提出,人类面临的终极任务有四:死亡,孤独,爱,意义。大千世界,谁个不是在这些命题里寻找自己的位置和存在?谁人不是在这些任务里沉浮自己的喜怒和命运?但真正能鼓动与陪伴我们终身的,并非身边的他人,而是支撑自己心灵的那份存在感,那个使你足以依赖它好好活下去,直到死亡的存在感。它,应该是每个人之所以能承受艰辛的理由,是能够满足自我需要的生活目标。
当你在开始思想,开始探寻“存在感”的生命话题,你的存在感已经是很深很深的了。当然我们要承认,惟有当你在真正开始,接受他人和自己是独立的个体,愿意尝试与人,与关系的分离,并开始有自我存在所依赖的目标时,你才会不再依赖别人的抱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