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解读神经症现象之五
在一个真实与虚伪、正义与邪恶混沌的现实里,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神经症(心理冲突)的困扰。我们无可规避烦恼,也无能熄灭心理冲突。荣格说过,所谓神经症跟正常人的区别仅在于:神经症者,以为自己不正常而痛苦,为了达到正常而变得神经质的追求,正常人却以为自己太正常而无聊,为了达到超常而变得神经质的追求。所以在一定程度上,我们都是神经症。不幸的只是有些神经症的冲突是难以自治罢了。
有一种神经症现象是:过分在乎别人的感受,控制不住揣测猜别人的内心。例子①:在外企工作的K女士的烦恼:我不知从何时起,特别在意周围人对我的看法,我处处小心对人,甚至讨好别人,可是别人并不把我当回事,做人好难呵。例子②:高三女生jin的伤心:我陷入一种毫无必要的“我过去的做法究竟好不好,他们会如何看待我”的强迫性思考,已严重影响到我的学习和人际交往。例子③:Z先生的痛苦:我已不惑之年了,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,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。我发现自己从小到大,活在别人对我的要求中,从不敢表达自己对别人的任何不满,害怕冲突、害怕很多,感觉活得很累,好像生活没有一点意义。
他们的心理现实,类似也胜似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,完全可称为“没有自我的,为他人的想法而想,为他人的感受而感受,为他人的喜好而喜好”活着。从痛苦的程度上,是难通过自治而平复的神经症性冲突。
问题提出:神经症性地专注于他人的想法、在意他人的感受的背后,究竟是什么在作祟?
首先试图以 “性格论”解析。俗语“教养决定习惯,习惯决定性格,性格决定命运”,其内涵应该是:一贯性的生活模式铸就一个人的内心模式,一个人的内心模式决定着他的处事风格(即性格),也决定了他在外部世界的位置。比如,一个小时候经常被寄养的孩子,内心驻有焦虑不安的自我,成人后的人际关系常会感到是“局外人”,或不太容易建立稳定的亲密关系;一个非常早熟的孩子,内心有个习惯担事的自我,成人后的人际关系常会扮演救助者角色。
同理,一个长时期、习惯于受命他人要求的人,有一颗装满他人声音的(像U盘一样)的心,成人后的各种关系里,必然也习惯专注“收录”他人的想法。因为他从小,没有被允许有自己的想法,重要的,是没有可供形成自己想法的环境。
有一点必须清楚,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模式,它们的背后是教养。荣格在《性格哲学》中强调,儿童的教养,源于成人的修为而非说教。他同时论述到,在精神疾病患者,甚至在一些常人身上,存在一种分裂性人格,这种人根本没有真正的性格,他不是“个体的”而是“集体的”,是受外部环境和普遍期待所玩弄摆布的人。
美国神话学家约瑟夫-坎贝尔讲到,“西方传统的最珍贵之处,就是承认并且尊重每一个个体都是活生生的实体。社会的功能是在培养个体,并不是以个体来支援社会”。大致说,西方人的个性体现出的是个体性,我们刚好相反。
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出自东方国土。在众多“为他人好”的好人身上,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:中国人的性格正是荣格说的集体性人格。匮乏个性化的集体性人格,映射的仍然是封建强制文化:大统一(屏蔽异己)声音。从文化习俗,比如过春节,许许多多的人已感到是受罪节,累在繁复的人情,罪在“若没钱没对象”=不成功 = 丢父老亲人的颜面,所以即便真相是还没钱没对象,你也得为了他们的面子,为了他们的想法,而假装“成功了”。又如:有些貌合神离的婚姻,之所以宁愿受婚姻的苦,是因不能忍(或担心)别人的看法、别人的同情、别人异样的眼光。透过这些,看出主体的“集体性人格”特征:自己的言行必须考虑到他人。在许多应酬而非真实的人际关系里,必然夹杂的是尴尬、无赖、被绑架。这些毫无意义,甚至制约人性的文化习俗,人们已深感负累,但又根本卸不下来。
这说明什么呢?往深说,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专制政治,土壤问题。至今为止,我们体制下的社会功能,无以承认和尊重每个个体都是活生生的实体,完全不是在培养个体,而是在规定个体,用政治领域的话,是“洗脑政策”,到达成功的控制个体以服从社会。
这样的家也一样。
形象地说,什么样的土壤,决定了树苗受到的待遇。个体化的人,是由于环境从小给予他的“把你当主体看”“成为你自己”;集体性的人,是由于环境从小给予的“你是大家的”“你应成为我们希望你成为的人”。
如果你一直生活在“你是大家的”的背景里,那么你的心里只有他人而没有自己,换句话,你就是他人,他人就是你。
很多神经症性专注他人想法的例子,让我们同样发现这个事实:他们的早期环境,就是一个超级“共生”家园,也是一个说教的集体。许多父母尤其是母亲,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,倾注力量给予的“你是我们的核心”→“你应该成为…”→“我们全都是为你好”→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”→“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”→“你是我的命”。有一对父母,因为女儿(是同性恋)不是他们期望的人,而不想活了。
这样家庭的孩子长即便大了,他们的心理仍处于“共生”关系,个性结构里有太多的“他我”。作为独立的个体,他们在心理与思想上,没有边界的,那么在婚姻或其他关系中,他们难以区分自己和他人的需要,即容易投射性看问题。
前面例子①的K女士,就是这样一个集体性人格的人。她有一个能干有点洁癖的母亲,父亲是一个偏执性格的教授,很小时的她就被禁令“四不好”:拖拉、任性、哭泣、撒谎,被严格“训练”为一个标准的好孩子:听话,习惯好,成绩好,多做好事,多为别人考虑。从心理发育的角度,童年是靠感受形成自我,即“我是一个怎样的人”的自我意识的关键期。K女士从幼儿开始,不得已而封闭了自己的心,隔离了自己的感受,但思维却高度发展,所谓的超我很强,内化了足够多的“好父母意象”。
如她一样的人,定会是个非常好的人,很愿意为别人付出。但由于他们感受的心是关闭的,会常常扭曲别人发出的信息,比如会快速地用头脑判断他人的想法,确定别人需要什么,然后强迫症一样地去满足别人。更糟的是,当别人一遍遍澄清“不需要”,但他们却不顾别人的意思,也完全不知道误判了别人的意思。他们只是知道要对别人好,却没有能力给到对方想要的东西。
看出他们的自我价值感,完全建立在对方是否承认自己之上。所以,对方必须收下他们的礼物,给予他们肯定,否则,他们会感觉非常受打击,觉得特没有面子。
神经症性“专注他人的想法”的人,性格不属于自己,特别像是海伦·朵伊契在《精神官能症的精神分析》书中讲到的“仿佛人格”。这种性格在说明,有些人仿佛是受委托而活着,向外界现实唯唯诺诺地屈从,以保持平衡,直到某天,一些意外的事件使他们崩溃,乃至忧郁。那些过去印刻于患者生命凹陷的(尤其是自恋受损,自尊剥夺的凹陷),“仿佛”突然带着悲剧与痛苦而凸显出来,表现为一种冲突性地索求他人的喜欢、在意他人的评价。你会发现,他们在寻找被他人接受的艰辛之路上,神经质的表现为好人。他们活着,仿佛就是为陌生人的“认可”而活。
当一个人凝视他人的内心,可以想象,他自我的内心被荒凉了。整个的状态,犹如艾略特在长篇史诗《荒原》中说的意思:在荒原中,事物的表象是无法代表内在真实的,荒原中的人过着一种不真实的生活,别人怎么做,你就怎么做,别人告诉你怎么做,你就怎么做,却没有勇气过自己要过的生活。不过他们心底十分委屈“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做过我要做的,我一直遵照别人要我做的去做”。
在每份关系里,如果是极力想获得他人的认同和接纳,必然费尽心思专注他人的心思,不惜(屈尊)以极度讨好他人而建立关系。准确讲,作为一种讨好型防御模式的心理动机,首先不是想要他人的认同,而是防御他人的伤害(如攻击、歧视、孤立)自己的恐惧。
通过对“专注他人的想法”的性格解读,可以认为,儿童的性格正是成人修为的映照。
同时也严肃的认为,所有神经症现象之根源,是成人对儿童心灵的忽视。
带有神经症性格的父母,就儿童的忽视主要在:对道理的灌注,对感受的剥夺。众所周知,那些在精神上造成伤害的、甚至毁灭性的行为,或者那些造成重大情感剥夺的情景,常被用来描述幼儿,因过早承受分离或打击而造成的忧郁现象。所以,真正的罪魁是,婴幼儿不幸地面对了母亲(或抚养人)缺乏感情把注的反应。那些千百件忽视儿童心灵的小小事件,往往难以觉察而被忽略,但因不断重复发生,而具有隐形创伤的意义,效果是累进的。
父母必须懂得,幼儿需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:能被他所重视的人放在心上,一种被珍爱的感觉。这份被珍爱的感觉,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带来的是:我是值得被爱的、我是有价值的、我是可爱的……这些对自己的评价与感受。而这些评价与感受与日后发展出的自尊、自我价值感、抗挫折能力、心理弹性、正当的理想等,都是息息相关的。
把荣格那句“儿童的教养源自成人的修为而非说教”作以延伸,我认为,(儿童)神经症性格的形成,不是他本人的意志所为,而是他身边成人的神经症做法——无意识地强加意志的结果;(儿童)健康的性格,是由他身边成人的健康性格滋养出的结果。因此,提醒我们想要自我实现生殖任务的成人,在你做父母之前,你的人格修为很重要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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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成都蓝天心理咨询机构 熊玲 2013.4.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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